互联网金融新政下，民营互联网银行该如何应对变化、实现稳健发展？本文来自三位民营银行从业者的深度思考。
对于民营银行从业者而言，这个春天不太温暖。1月中旬互联网存款新政出台，2月中旬互联网贷款政策执行细则敲定，资产负债两端“王炸”。成立以来，民营银行特别是民营互联网银行，潜心研究市场、分析客户、研磨产品，锻造科技创新引擎，力图通过打造互联网银行降维打击能力，实现夹缝中求生存，没想到最后被监管政策一剑封喉。
当然，不破不立，正如马克思所说，问题是时代的口号，行业重大挑战的出现反而是解决前进障碍、推动发展进步的重要契机，也是长期主义者夯实基础、前瞻布局的机会，但互联网金融领域总体上需要降低预期、深度耕耘。
一、监管政策的核心--两禁两限，规范市场行为
2020年下半年以来，《商业银行互联网贷款管理暂行办法》《关于规范商业银行通过互联网开展个人存款业务有关事项的通知》《关于进一步规范商业银行互联网贷款业务的通知》等政策相继出台，人民银行、银保监会对互联网存贷款的监管大幅收紧。从表面看，这似乎是监管层面对蚂蚁事件及借助金融科技手段行伪普惠金融之实的态度的一种延续和升级，但本质上仍要回归到实体经济发展的宏观叙事语境中来；一言以蔽之，互联网在增进金融服务便捷性和可获得性的同时，并没有解决“惠”的问题，甚至出现过度..、侵害消费者权益等问题，拿未来一地鸡毛换取眼下一时繁华，积累的风险将来却要由整个社会来买单，这显然不利于金融机构和实体经济的健康发展，理解了这一基本背景，才能更好把握监管层规范市场行为的决心。政策的条条框框很多，但其核心是以下四点。
《关于规范商业银行通过互联网开展个人存款业务有关事项的通知》第四条规定，商业银行不得通过非自营网络..开展定期存款和定活两便存款业务，包括但不限于由非自营网络..提供..宣传、产品展示、信息传输、购买入口、利息补贴等服务。近几年，部分中小银行借助第三方流量..，实质上通过高利率快速拓展储蓄存款，支撑资产端的快速扩张，一定程度上冲击了存款市场竞争秩序，同时加重了负债端成本压力，反过来也迫使中小银行不得不追求更高风险的资产投放，信贷利率居高不下，信用风险不断积累，客户投诉大幅攀升。监管层此次通过禁止非自营..存款，引导中小银行回归传统银行业存款竞争框架，倒逼其控制发展速度实现稳健经营。《关于规范商业银行通过互联网开展个人存款业务有关事项的通知》第二条规定，商业银行通过互联网开展存款业务，应当严格执行存款计结息规则和市场利率定价自律机制相关规定，自觉维护存款市场竞争秩序。近几年，部分中小银行迫于竞争压力，在传统的积分礼品等手段外，不断提高存款利率，有的通过产品创新使定期存款活期化，突破利率定价机制和计息规则，导致总体负债成本持续攀升。以新政策出台为契机，人民银行对中小银行的窗口指导明显收紧，一方面引导存款利率持续下行，三年期及以下存款利率严格控制在基准利率1.5倍以内，五年期存款利率也较年内高峰时压降50个BP左右，同时禁止靠档计息等定期存款活期化的违规创新行为。《关于规范商业银行通过互联网开展个人存款业务有关事项的通知》第十一条规定，地方性法人商业银行要坚守发展定位，确保通过互联网开展的存款业务，立足于服务已设立机构所在区域的客户；《关于进一步规范商业银行互联网贷款业务的通知》第五条规定，地方法人银行开展互联网贷款业务的，应服务于当地客户，不得跨..地辖区开展互联网贷款业务；同时，两个文件也针对新型互联网银行开了一个口子，均规定“无实体经营网点、业务主要在线上开展，且符合银保监会其他规定条件的除外”。中小银行通过第三方..，以互联网方式开展存贷款业务，从个体讲是推动自身业务规模快速扩张的有效方式，但从全国整体看，存贷两端总量仍属正常增长，最大的变化是部分国有银行和传统银行的低息存贷款，置换为了中小银行和新型银行的高息存贷款，这对于实体经济的功效值得商榷。此次通过控制异地展业行为，敦促中小银行回归本地，促使各类银行在既定轨道内有序展业，将社会融资成本进一步降下来。《关于进一步规范商业银行互联网贷款业务的通知》进一步收紧互联网贷款业务，一方面要求银行自主完成对贷款风险评估和风险控制具有重要影响的风控环节，另一方面对联合贷款出资比例、合作机构集中度、总量限额作出了明确限制，要求单笔贷款中合作方出资比例不得低于30%，与单一合作方发放的本行贷款余额不得超过一级资本净额的25%，全部联合贷款余额不得超过全部贷款余额的50%。一段时间以来，部分中小银行与互金..基于各自的资金优势和客户流量及交易信息资源，联合开展个人消费贷款业务，虽然一定程度上满足了长尾客群的金融需求，但次生的过度诱导消费、客户偿债成本过高等问题也愈加凸显。此次政策的收紧，体现了监管层对..经济下互联网金融快速扩张的关注，引导银行和..回归各自运行轨道。
二、对民营银行影响--有利有弊，考验自营能力
监管层出台一系列互联网存贷款政策，是落实中央防范化解重大风险攻坚战和金融服务实体经济要求的具体举措，对规范金融市场行为、防范金融风险、保护金融消费者权益具有积极正向的引导作用。同时，在具体执行过程中，各类机构由于商业模式、业务结构和业务体量的差异，受到的影响也不尽相同，总的来说国有银行和部分传统银行受影响较小，特别是在互联网存贷款业务挤出效应下，对农商行和村镇银行等农村中小金融机构反而是一种利好。但是对前期互联网存贷款业务比较激进的部分城商行，特别是业务主要在线上开展的民营互联网银行而言，影响十分深远。不过换个角度思考，在成立时间不长、整体风险尚可控制的情况下，倒逼民营银行回归自我、重构自营体系，站在更长的发展视角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异地存贷款业务占比高、非自营..存款占比高、利率定价高，这“三高”是民营互联网银行的显著业务特征。第一道冲击来自对异地展业的限制，监管机构虽然对业务在线上开展的银行放开了一道口子，但实际监管中对互联网银行的认定并没有统一标准，除微众银行、网商银行等少数机构被纳入互联网银行管理外，其他具有同类业务特征的民营银行并未被允许异地展业，需要各自争取相关政策。第二道冲击来自非自营..存款的禁止，多数民营互联网银行主要通过第三方..吸收存款，相关业务占比最高达90%以上，这个存款渠道骤然关闭，仅靠自营..和单一的物理网点，很难支撑业务快速扩张。第三道冲击来自利率定价的收紧，存款利率被限定在利率定价机制之内，靠档计息等智能存款陆续下架，互联网银行甚至被视同全国性银行，利率定价参照国有银行，原有的竞争优势大幅削弱。民营互联网银行非自营..存款停售，叠加智能存款严监管，渠道和定价两端收紧，仅靠自营渠道吸收存款，短期内很难弥补存款流失造成的缺口，整体上资金呈净流出状态，流动性风险管理压力显著增加。同时，民营银行知名度和认可度较之传统银行本就处于劣势，群众大多仍持观望态度，现有客户也会处于安全考虑而持续关注银行动态，此次由于政策变化造成的存款产品频繁调整、存款利率不断下调、智能存款先后下架，不可避免在客户中引起了一定的不良影响，负面消息不断出现，导致群众对民营银行的信心受到一定影响，甚至形成舆情风险，反过来又进一步加剧了流动性风险管控的压力。在业务快速发展下，规模扩张可以很好稀释存量问题，抢占市场的热情也会转移内部矛盾，但随着政策原因造成的增速放缓，一些问题可能水落石出。一是经营指标的压力增加，一边是基于前几年发展形势的乐观判断，一边是监管部门基于属地风控责任的审慎态度，职业经理人将不得不投入大量精力，促使各方形成新的共识。二是风险防控的压力增加，银行成立三五年后，初期投放的信贷尤其是大额贷款，陆续暴露出一些风险是大概率事件，加之去年疫情期间延期还本付息延缓的风险，本来可以在高速增长下一边稀释、一边化解，但目前看来这些风险的暴露极有可能提前。三是队伍管理的压力增加，民营互联网银行从业人员大多来自传统银行和互金公司，当初看好的就是互联网银行赢者通吃、高速增长的特质，如今政策突变、压力骤至，部分人难免心生疑虑，队伍的稳定性难免受到一定影响。
三、应对变化的思考--三重三轻，回归银行属性
近两三年，借助..经济和互联网金融的东风，部分中小银行尤其是民营互联网银行快速发展，业务规模超高速扩张，客户规模更是指数级增长。但从本质上看，这种发展模式不过是一手以高利率通过第三方流量..吸收存款，一手再通过第三方流量..投放消费贷款，银行实质上只是一个通道或中介。现在这条路越来越难以为继，不管是政策倒逼，还是处于长远发展考虑，民营互联网都需要重新审视自我，金融为体互联网为用，真正回归银行属性和本质，逐步降低对第三方流量..的依赖，毕竟刀把子只要还握在他人手中，就难言自主发展。
金融依附于实体经济，随着数字经济发展和数字中国建设的深入推进，未来金融服务一定是高度场景化的，谁拥有或深度融入优质高频场景，谁就拥有超级流量入口和交易数据资源，谁就能够持续化、标准化、低成本、低风险的拓展资产负债综合化业务，这也是“场景为王”的底层逻辑，单纯的购买流量显然无法实现这一目的。就目前情况看，C端消费领域场景已属红海，银行大多需要依附于第三方..提供资金和清算等基础服务，但B端和G端因其非标准化及难以复制等特征，未来一定是银行竞争的风口，尤其是B端场景，更是银行打造核心竞争力的关键所在，在目前竞争格局尚未形成之前，民营互联网银行大有可为。一是B端场景。实施路径无非线上和线下，线上场景建设以供应链金融为核心，一方面股东有B端交易..的，应主动融入股东生态圈，服务好交易..上下游客户，实现组团发展，并在这一过程中不断完善产品设计、加深行业理解；另一方面自建数字化供应链交易..，精选建材、健康、旅游等链长面广的成长型行业，以中型核心企业为目标客户，通过解决其数字化转型需求，掌握交易数据资源，从而为核心企业及其上下游小微企业提供综合化金融服务。线下场景建设作为深耕本地的重要抓手，借鉴台州系小微信贷模式，探索建立线下业务拓展团队，针对个体工商和小微企业缺少资产、财务数据不健全等特点，采用“入户调查、眼见为实、自编报表、交叉检验”的人工风控技术，依托线下专业市场，以行业为单元，以点带面逐个突破，使之成为线上业务的重要补充，这也是分散经营风险的一种尝试。二是G端场景。目前G端场景以政府自建和微信、支付宝等互联网..渗透为主，前者一般为专业性较强的低频场景，后者则将低频交易融入高频场景中，且有效打通了各类交易场景，实现数据资源的高度整合，但对于医疗、教育、政务等专业化场景，一时并不能以标准化方式有效覆盖。民营互联网银行可以利用自身金融科技优势，尝试从这些领域切入本地智慧城市建设，作为业务本地化的另一个抓手。比如智慧教育方面，协助地方教育部门搭建综合服务..，提供线上学籍管理、教育经费申请和划拨、学费缴纳汇算等服务；再比如智慧医疗方面，协助地方卫生部门搭建综合管理..，实现线上预约挂号、就医导诊、医药费用支付、检验或诊断报告查看、药品采购管理等功能，通过提高管理效率、控制运行成本，更好满足人民群众医疗需求。当然，这些事情知易行难，落地是一个细致而漫长的过程。夯实基础是实现持久发展的必要条件，一些技术层面的操作和短期行为，可能会第一时间带来正向反馈，但长期看终将难以经受周期的考验。十年前当多数银行大搞同业快速扩张时，只有招商银行坚持“一体两翼”，费时费力耕耘零售金融，如今同业潮水褪去，对公业务遭遇经济下行，只有零售之王招商银行一骑绝尘，我们看到的是果，而因早在十年前。开业初期，民营互联网银行抓住了..经济爆发和消费互联网风口，短时间内实现了客户积累，业务达到一定规模，但随着政策一声令下，原有的业务模式优势即消失殆尽，这让我们不得不反思下一步如何夯实基础。一是安全发展基础。首先要解决的是负债稳定性问题，关键是如何用好场景金融和自营渠道两种方式，一方面把交易支付等低频场景更加无感的融入消费、供应链等高频场景中，抓低成本结算存款；另一方面整合手机银行、微信银行、小程序等自有..，优化系统功能、加强客户运营，引流其他场景用户，提高客户活跃度。同时，加快完善负债业务功能，积极申请同业存单、理财、信用卡等资质；拓展负债资金来源，积极争取再贷款等低成本政策性资金，根据流动性需求适度拓展同业负债。其次要解决的是资产安全问题，关键仍在于真正坚持专注主业和小额分散。资产投放以信贷为主，逐步提高存贷比例，并对同业业务、投资业务实行总量和比例控制；信贷资产投放上做到小额分散，小额容易做到，重点是要控制好行业、..等集中度。二是合规经营基础。在强监管严监管新常态下，银行都能认识到合规的重要性，并常态化推动合规管理工作，但问题的核心在于，完全合规的状态就好比经济学中的经济人假设，现实中并不存在，合规程度是好是差，往往是一种定性评价，而这杆秤在监管心中，也就是说印象分很重要，因此切实回应监管关切就显得十分必要。现阶段，需要落实好互联网存贷款相关的一系列新政策要求，推动存量业务整改和违规产品清理，并合理安排业务经营，着力防范流动性风险和声誉风险，确保过渡期平稳度过。长期来看，还是要积极做好与监管部门的日常交流互动，以监管通报问题的整改为切入口，勤沟通、勤汇报、勤解释，切实回应监管关切，一点一滴改善监管部门的印象和看法。推动组织发展的三个因素无外乎技术、制度和文化，其中文化是最深层原因，所有经营管理理念、方式和风格，说到底都是文化的产物。民营互联网银行成立时间不长，更应在开业初期就有计划的推进文化建设，着力破解三个矛盾，为长远发展奠定一个良好的基础。首先是破解敏捷文化与部门管理的矛盾，后台精简部门设置、实行去行政化的集约服务，中台实行条线化集中管控，前台以客群或产品为单元推动专业化，同时完善敏捷机制和科技支撑，建立与机构规模相适应的管理模式和精细化水平，防止过度管理造成内部耗损。其次是破解长期文化与短期绩效的矛盾，当初期达到一定体量后，逐步回归发展质量，柔性设定规模指标，更加关注ROA、ROE等创利能力指标和资产负债结构、风险状况等发展质量指标，引导形成以价值创造为核心的长期发展文化。再次是破解精英文化与团队管理的矛盾，互联网银行与传统银行的显著不同，就在于前者是以技术驱动发展的技术密集型行业，而后者则是资源驱动发展的资金和劳动密集型行业，对于人才的管理和使用，互联网银行更应该拿出一些柔性措施和弹性管理，而不是简单沿用传统银行的行政化体制，或一味的强化管理。
四、对监管层的建议--堵疏结合，促进稳健发展
民营银行属于新生事物，目前仍处于试验阶段，互联网银行发展方式正是民营银行创新发展的一次重要尝试，目前也取得了良好效果，特别是民营银行通过金融、科技和场景的深度融合，更加高效、更加便捷的为实体经济发展提供普惠金融，人均资产水平、人均服务客户数量、业务平均办理时间远优于传统银行。同时鉴于民营互联网银行与传统银行业务模式的不同，建议对其实行差异化监管，鼓励为主、堵疏结合，促进更加稳健发展。
一是资产负债分类监管。负债端宜疏不宜堵，适当放宽对负债业务的监管口径。民营银行的优势主要体现在资产业务方面，表现在普惠信贷投放效率和大数据风控能力的高度结合，通过民营银行试点普惠金融新模式，提高普惠金融的可获得性，这也是监管的初衷。其前提是负债端有稳定的资金来源，而受制约网点单一和知名度不高，存款恰恰是民营银行的软肋，给予民营银行负债业务一定的弹性空间，有利于促进其在普惠金融上作进一步创新；同时，民营银行存款总量在银行体系中占比非常小，适当的放开存款政策，对银行体系的影响完全可控。二是对于背离银行属性的行为要堵。比如非自营..存款，服务方式和内容大体相同，本质上是产品价格的竞争，银行主要依赖第三方..流量，其稳定性和外部风险的防控有较大不确定性，监管层可以设定非自营..存款总量指标、单个非自营..存款集中度指标等，将其规模限制在一定范围内。再比如风控等核心业务外包的行为，完全背离银行属性，使银行功能退化并沦为简单的资金通道，监管层就需要严格监管。三是对于符合机构特点的业务要疏。比如异地展业行为，对于互联网银行完全可以放开，或者探索实行柔性管理，窗口指导互联网银行建立本地业务团队，推动本地业务专营化，对于本地业务占比低于一定水平的，加强日常监管力度。再比如存款定价问题，可以与个人和小微企业信贷等普惠金融质效挂钩，对于普惠金融发展好的，适当放宽利率定价机制制约，促进其更好发挥自身优势。首家民营银行IPO路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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