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宇森《川流》：赤壁之战，那些我们被遗忘的勇气

在中国，几乎是个识字懂事的人，都知道三国。

而几乎所有知道三国的人，都知道赤壁之战。这是汉末三国时期乃至整个中国历史上最为经典的，一场以少胜多的战役，弱势一方的孙刘联军以少数兵力战胜了强大的军阀曹操，此后三国鼎立的格局，就此而始。

这场战役也成了后世无数诗词歌赋、传奇故事的灵感来源。杜牧与苏轼等诗人词人受此战启发写就了传世诗词；罗贯中的《三国演义》用将近十个回合的篇幅对这场战役进行了深度艺术加工，让这一段描写成为全书最为经典的桥段；取材于赤壁之战的《苦肉计》《华容道》等是中国戏曲最为著名的曲目之一；吴宇森导演的《赤壁》，以及今年新作《川流》，则在二十一世纪延续着人们对这场战役的丰富解读与想象。

最熟悉和最陌生的战争史诗

赤壁之战这样一个国民级认知的历史事件，人们耳熟能详到认为毫无争议的事，其实也有着让人倍感陌生的一面。围绕赤壁之战的历史描述，实则有诸多疑点和自相矛盾之处，以致于至今仍是一桩未有定论的历史公案。

借东风、打黄盖、蒋干盗书、草船借箭这些是小说里艺术加工的著名桥段，易中天在《百家讲坛》里曾表示，双方很可能仅仅只是打了个照面，发生了一点不算大的冲突，吃了亏的曹操由于一些特殊原因，不得不引兵北撤。

越来越多的人怀疑，历来治军严谨的曹操为何屡犯错误？孙刘联军为何把胜算押宝在小概率的东风上？赤壁之战记录中死伤的几乎没有曹军的知名将领——八十万大军溃败，兵士损失大半，居然没有有名有姓的将领损失，在战乱年代十分反常。

如《三国志》这般严谨的史籍中，即使作者陈寿援引魏蜀吴三国史料相互比照，最后也仅能将赤壁之战还原出一个模棱两可的面貌。

孙刘一方的史料大多口径一致地称自己大胜，《周瑜传》还详细记录了黄盖如何诈降，如何用火攻大败曹操的细节。

记录曹操的《武帝纪》中则轻描淡写：“公至赤壁，与备战，不利。于是大疫，吏士多死者，乃引军还。”也就是在赤壁吃了亏，而且碰上严重恶疾，军队减员严重，曹操退兵。

记录孙权的《吴主传》肯定了曹操大败的说法，却又对谁放的火这件事说得不清不楚：“瑜、普为左右督，各领万人，与备并进，遇于赤壁，大破曹公军。公烧其余船引退，士卒饥疫，死者大半，备、瑜等复追至南郡，曹公遂北还。”

《郭嘉传》又说：“太祖征荆州还，于巴丘遇疾疫，烧船。”指烧船的人是曹操，原因是军中出了疾病。

《三国志·周瑜传》引《江表传》记载，说事后曹操曾经写信给孙权，称“赤壁之役，值有疾病，孤烧船自退，横使周瑜虚获此名”。看上去就像打不过说自己今天状态不好的嘴炮：赤壁之战时军中出了恶疾，所以我曹某人把船烧了撤兵，居然让周瑜得了个火烧连环船的名声。

一千八百年前的那场战争发生了什么，其实没人能真正说清。今天我们拥有文字图片声音视频各种媒介，仍无法避免误解与偏见频出，那么历史记录再丰富，也有它无法覆盖到的地方。

而历史记录的边界，是民间故事的开始。各方史家和史书的记录互相矛盾出入，历史是复杂且矛盾，曹操、孙吴、刘备、刘表降军、汉献帝多方势力的明争暗斗角逐，用现在的流行语来说，犹如一出“剧本杀”，赤壁之战个广为人知的故事背后，又有着大量的创作空间，众多假想剧本纷纷涌现，在风火水疾的影响下上演一出战争史诗。

其中，一个叫《川流》的广告片剧本，用一个新颖的角度吸引了吴宇森。

吴宇森看中的另一个剧本

所有关于赤壁之战的史料中都提到了一件事，但这件事几乎被所有描写赤壁之战的文艺作品忽略——恶疾。

生活在建安年间的一个叫张仲景的人，全族二百余口人因感染伤寒，死了三分之二，他为此立志学医，最终成为后世称颂的“医圣”。但靠“医圣”一个人的妙手回春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大多数人面对疾病，只能选择听天由命。

张仲景一家的遭遇在当时稀松平常。病魔面前人人平等，不论赤壁之战里厮杀的基层士兵，还是钟鸣鼎食的官吏贵族，都有可能成为疾病的祭品。曹植的《说疫气》一文就曾这般记录惨状：“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或以为疫者，鬼神所作。”

文学史上著名的“建安七子”中有四人，都在同一年因染病早逝。与他们相熟的好友，后来的魏文帝曹丕后来感慨道：“昔年疾疫，亲故多离其灾，徐（干）、陈（林）、应（玚）、刘（桢），一时俱逝，痛可言邪？昔日游处，行则连舆，止则接席，何曾须臾相失！”

时间来到2020年，人们对于疾病更是有了与十多年前截然不同的认识。疾病说也给赤壁之战的解读提供了另一种可能：在恶疾之下，史书中那些模糊不清的反常行为，都变得可以理解。

于是有人重新讲述了一个参考《三国志》的记录、与以往剧本不大一样的赤壁之战。这个深度刻画了赤壁之战中的大英雄、小人物，名为《川流》的故事，让《赤壁》的导演吴宇森看后十分感动，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居然是一个游戏《三国志・战略版》广告片的剧本。出于对故事的喜爱，以及对制作团队专业能力的认同，从来没怎么接触过游戏的吴宇森欣然担任了《川流》的监制。

小人物鼓起勇气，是何等的费力

但让人更为触动的，或许是片中人物做出的需要勇气的选择。

医师葛路无惧身死、坚持向曹操上谏，希望天下百姓远离疫病威胁；屯将江川无惧威权、向死而生，在曹操面前笃定执行烧船决策；曹操无惧战役成败、不顾群臣不解，为了大义选择自毁船营，主动吞下败仗，顺手送周瑜和诸葛亮万世英名。

曹操和江川，一个闪耀古今、至高无上的统帅与一名名不见经传、朝夕不保的小屯将江川；一个梦想挥兵东进，一统天下；一个只求战场活命，多杀敌兵换赏银喝酒。在战争人祸与天灾面前，二人鼓起勇气做出的选择，莫名达成了一种默契。

《川流》的剧情源自历史，但它更具有当下性。在重要关头，汇聚无数人的勇气与信念，坚持做一系列艰难的抉择，最终挽救苍生于危机。过去的一年，每个人都感受到世事艰难、人生不易，了解“艰难”二字可以幻化成怎样的实体——它可能是一场山火，一场疫病，一次别离，一个抉择。

刚刚经历过2020年的全人类危机、仍在全力应对疫情的国人，对这一心路历程异常熟悉。《川流》与当下形成了某种强烈的共情和连结，因为在不同的时空下，我们都面对着相似的处境。

问题是现实的倒映，我们仍在等待黎明。

与此同时，很多平凡、普通的小人物在给予我们勇气。这份勇气缘于不断的累积，得来不易。2020年，我们见证了许多平凡人的不凡时刻：他们是奋不顾身驰援武汉的白衣天使，是奔波在空城路上的外卖骑手，是坚守岗位戍守边疆的战士，是在基层岗位奔波劳碌的普通职工，他们是你和我，是世间的微尘，也是自己的英雄，星星点点地重新连接起一个正在重新美好的世界。

法国作家、哲学家加缪曾说，在细小的工作中发挥作用，这是生活该有的逻辑和真相。

生命不一定需要炽热的追求和绚烂的过程，朴素的努力和坚定的信念同样能可贵。你的每一份敬业坚守，每一份对陌生人的爱心关怀，每一份给远方亲友的问候，每一份对英雄的点赞，都是平凡对伟大的推进。

正如朴树在《平凡之路》唱的“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经过艰难的2020，我们不但要珍惜那些生命中的微光，也应该感谢那些曾经点亮过我们生命的人和事。抉择时刻鼓起的勇气，会铸造我们成为更好的人。

每一个中国人都经历了时代的洗礼，在一次次困难与抉择之中挺立着，每个人都将自己平凡的人生注入非凡的时代中，亲历、见证、推动、谱写着关于中国的伟大故事，最终成就了个人的意义。

从这个意义上说，《川流》其实是一种现代人对历史的反思、映照和再定位，是一种历史与当下深度对话的成果。无论是三国还是当下，每个人都可能通过自己的努力与选择，影响历史进程和时代气氛，而这一积极的价值观和行为方式，在相距1800多年的两个不同的时代，展现出同样闪耀的光芒。

点击下方阅读原文，观看《川流》影片。

✎作者 | 李屾淼 钱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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